Vitalik Buterin：让以太坊再次 「密码朋克」

十年前，我最喜欢的回忆，便是前往德国柏林一个被称为 Bitcoin Kiez 的地区进行朝圣：

在克罗伊茨贝格（Kreuzberg）有一个区域，大约几百米的范围内，有十几家商店都接受 BTC 支付。这个社区的中心地带是约尔格·普拉茨（Joerg Platzer）经营的餐吧 「Room 77」。除了能够接受 Bitcoin 支付，这里还是一个社区中心，技术开发者、政治活动家等各色人群都会经常光顾。

而在两个月前，还有另一个类似的回忆便是 「PorcFest」（Porc 取自 Porcupine，是指那种「别踩我」的「豪猪」），「PorcFest」其实是新罕布什尔州北部森林中的一个自由主义者聚会。

在那里，人们获取食物的主要方式是依靠特色的小餐厅，比如这些叫做「Revolution Coffee」（革命咖啡）和 「Seditious Soups, Salads and Smoothies」（煽动性的汤、沙拉和冰沙）的小餐馆，这些餐馆也接受 Bitcoin。而在这里，讨论 Bitcoin 更深层次的政治含义和在日常生活中使用 Bitcoin，是并行发生的。

我之所以提起这些回忆，是因为它们让我想起了区块链数字资产出现的一个更深层次的愿景：我们在这里不是为了创造孤立的工具和游戏，而是为了建立一个更自由、更开放的社会和经济，为了让技术、社会和经济能够真正的相互融合。

早期的「Web3」愿景也是这种类型的愿景，其方向同样理想化，但有些不同。Web3 一词最初是由以太坊联合创始人加文· 伍德（Gavin Wood）提出的，它指的是对以太坊的一种不同的思考方式：加文· 伍德并不像我最初那样，把以太坊其视为 「Bitcoin + 智能合约」，而是将其更广泛地视为一系列技术中的一种，这些技术可以共同构成一个更加开放的互联网堆栈的基础层。

自由开放源码软件运动始于 20 世纪 80 年代和 90 年代，当时的软件很简单：它在你的电脑上运行，读写文件都在你的电脑上。

但如今，我们的大部分重要工作都是协作性的，而且往往是大规模的。因此，即使应用程序的底层代码是开放和自由的，你的数据也会通过一个由公司运营的中央服务器来传输，而公司可以随时任意读取你的数据、改变对你的规则或取消你的平台。

因此，如果我们想将开源软件的精神推广到当今世界，我们就需要程序能够访问共享硬盘，以存储多人需要修改和访问的内容。那么，以太坊以及点对点消息传输（当时是 Whisper，现在是 Waku）和去中心化文件存储（当时只是 Swarm，现在也是 IPFS）等姊妹技术又是什么呢？公共去中心化共享硬盘。这就是 「Web3」一词诞生的最初愿景。

遗憾的是，自 2017 年左右以来，这些愿景已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很少有人谈论消费者加密支付，唯一真正在链上大规模使用的非金融应用是 ENS，而且存在着巨大的意识形态裂痕，非区块链去中心化社区的大部分人认为区块链的加密世界是一种抽离的世界，并不是同类或者强大的盟友。

在许多国家，人们确实使用区块链数字资产来汇款和存钱，但他们通常是通过中心化的方式来实现的：要么通过中心化交易所账户进行内部转账，要么通过在 Tron 上交易 USDT。

经历过那些时代，如今的我认为：交易费用的上升是造成这些转变的罪魁祸首。

当写入区块链的成本只有 0.001 美元，甚至 0.1 美元时，你可以想象人们会创造各种应用，用区块链进行各种活动，也包括非金融方面的应用。但是当交易费用飙升到 100 美元以上（就像牛市的顶峰时那样），只剩下一种人愿意继续参与——赌徒（实际上，因为资产价值的上涨让他们变得更加富有，他们甚至更愿意参与）。

在适度的情况下，赌徒心态可以接受。我曾在一些活动中与很多人交谈过，他们加入加密世界的动机是为了钱，但留下来需要是为了理想。但是，当他们成为大规模使用区块链的最大群体时，就会调整公众的看法和区块链世界的内部文化，这导致了我们在过去几年中看到的许多负面影响。

现在，让我们从过去的回忆中快进到 2023 年。如今，无论是在应对最关键的区块链扩容挑战上，还是要构建一个真正可行的「密码朋克/Cypherpunk」而需要进行的各种支线任务 上，我们实际上都有很多积极的进展，这些进展包括：

• Rollups  开始真正出现。

• 在 Tornado Cash 受到监管部门打击后，第二代隐私解决方案（如 Railway 和 Nocturne）暂时停滞不前，但它们正在迎来曙光。

• 账户抽象开始发展腾飞。

• 被遗忘已久的轻客户端开始真正出现。

• 零知识证明，一项我们认为几十年后才会出现的技术，现在已经出现，而且对开发者越来越友好，即将用于消费者应用。

   

人们越来越应该意识到：「区块链数字资产的意义 」不可能是无节制的中心化和过度金融化。而上文提到的各类区块链关键技术也终于要实现了——这意味着至少能让以太坊生态系统的一部分真正成为无权限、去中心化、抗审查、开源的生态系统，而这正是我们初心。

• 开放的全球参与：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应该能够以最大程度的平等地位作为用户、观察者或开发者参与进来。参与应该是无需许可的。
• 去中心化：尽量减少应用程序对任何单一行为者的依赖。即使核心开发人员永远消失，应用程序也应继续运行。
• 抗审查：中心化的实体或参与者不应有权干涉任何用户或应用程序的运行能力。应在堆栈的更高层次解决与不良行为者有关的问题。
• 可审计性：任何人都应能够验证应用程序的逻辑及其持续运行（例如，通过运行一个完整的节点），以确保其按照开发人员声称的规则运行。
• 可信的中立性：基础层基础设施应该是中立的，即使任何人不信任开发者，也能看出它是中立的。
• 去构建工具，而非帝国：帝国试图捕获并困住用户，把用户囚禁在自留地里；而工具则专注于完成任务，除此之外，还要积极与更广泛的开放生态系统互通。
• 合作心态：即使存在竞争，生态系统内的项目也会在共享软件库、研究、安全、社区建设和其他对它们有共同价值的领域开展合作。项目之间、项目与更广泛的世界之间都应当努力实现正和（ positive-sum）。

在区块链加密生态系统中，有可能出现不遵循这些价值观的情况。比如，人们可以建立一个被称为「第二层 」的系统，但它实际上是一个高度集中的系统，由多重身份标识（multisig）提供安全保护，而且没有计划切换到更安全的系统。

比如，我们可以建立一个账户抽象系统，试图比 ERC-4337 更「简单」，但代价是引入信任假设，最终消除了公共内存池的可能性，并使新的构建者更难加入。

比如，我们可以建立一个 NFT 生态系统，在这个系统中，NFT 的内容被不必要地存储在集中式网站上，从而使其比这些组件存储在 IPFS 上时更加脆弱。人们可以建立一个定注界面，不必要地将用户引向已经最大的定注池。

抵制这些压力很难，但如果我们不这样做，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失去加密生态系统的独特价值，而不过是在以低效的步骤建立一个现有 Web2 生态系统的克隆体。

区块链数字资产在很多方面都是一个不算宽容的环境。

丹 · 罗宾逊（Dan Robinson）和乔治欧斯 · 康斯坦丁奥普洛斯（Georgios Konstantiopoulos）在 2021 年发表的一篇以 MEV 为背景的文章中，生动地表达了这一点。这篇文章认为：以太坊是一片黑暗森林，链上交易者经常容易被前台运行的机器人利用，而这些机器人本身也容易被其他机器人反利用……在其他方面也是如此：智能合约经常被黑客攻击，用户的钱包经常被黑客攻击，中心化交易所的失败更加惊人，等等。

这对于用户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但同时也提供了一个机会——这意味着我们有一个可以真正实验、孵化并对各种安全技术快速反馈的空间来应对这些挑战。我们已经在不同情境下看到了对挑战的成功应对：

人人都希望互联网是安全的。有些人试图通过推行一些方法来确保互联网的安全，这些方法迫使人们依赖于一个单一的特定行为者（比如公司或者政府），认为它们可以充当安全和真理的集中锚。但这些方法牺牲了开放性和自由。

区块链数字资产领域的人们高度重视开放性和自由。这意味着区块链世界不能忽视安全，但各种意识形态和结构性原因确保了加密空间无法采用集中式方法来实现安全。

与此同时，区块链数字资产领域正处于零知识证明、形式验证、基于硬件的密钥安全和链上社交图谱等强大技术发展的前沿。这些事实共同意味着，对于区块链技术来说，提高安全性的开放方式是唯一的途径。

所有这一切都说明，区块链世界是一个完美的试验平台环境，可以将其开放和分散的安全方法实际应用于现实的高风险环境中，并使其成熟到可以在更广阔的世界中应用的程度。而这一切，也就是我的愿景之一：区块链世界的理想主义部分和区块链世界的混乱部分、区块链世界整体与主流现实世界，我们应当如何将它们之间的差异转化为共生关系？而不是继续这种持续不断的紧张关系。

2014 年，加文 · 伍德（Gavin Wood）将以太坊和 Whisper（去中心化消息传递）、Swarm（去中心化存储）作为一整套工具一起介绍推广。以太坊备受重视，但遗憾的是，随着 2017 年前后区块链世界金融化的转向，Whisper 和 Swarm 受到的喜爱和关注要少得多。

尽管如此，Whisper 仍以 Waku 的形式继续存在，并被去中心化信使 Status 等项目积极使用。Swarm 还在继续开发，现在我们也有了 IPFS，它被用来托管和服务本博客。

最近几年，随着去中心化社交媒体（Lens、Farcaster 等）的兴起，我们有机会重新审视其中的一些工具。此外，我们还有另一个非常强大的新工具加入到三部曲中：零知识证明。这些技术正在作为可以提高以太坊可扩展性的方法被广泛采用，比如 ZK rollups，但它们在隐私保护方面也非常有用。特别是零知识证明的可编程性意味着我们可以摆脱 「匿名但有风险 」与 「KYC 了才安全」 这种错误的二元对立，同时获得隐私和多种认证与验证。

2023 年的一个例子是 Zupass。Zupass 是 Zuzalu 公司孵化的一个基于零知识验证的系统，既可用于活动的现场认证，也可用于投票系统 Zupoll，Zucast 等在线认证。Zupass 的主要特点是：你可以证明自己是 Zuzalu 的居民，而无需透露自己是 Zuzalu 的哪位成员。此外，每个 Zuzalu 居民只能为他们登录的每个应用程序实例（如投票）拥有一个随机生成的区块链加密身份。Zupass 取得了巨大成功，还曾应用于 Devconnect 的售票。

Zupass 迄今为止最实用的应用可能是投票。一些涉及政治争议或非常个人化的话题，人们强烈需要保护自己的隐私，则可以使用 Zupass 作为匿名投票平台。

在这里，我们可以开始看到一个以太坊风格的「赛博朋克」世界的轮廓，至少在纯技术层面上是这样。

我们可以持有 ETH 和各类 ERC 20 资产、NFT，并使用基于隐身地址和隐私池技术的隐私系统来保护我们的隐私，同时锁定已知的不良攻击者，使其无法从相同的匿名集中获益。无论是在我们的 DAO 内部，还是为了帮助决定对以太坊协议的修改，或者为了任何其他目的，我们都可以使用零知识投票系统，该系统可以使用各种凭证来帮助识别谁有资格投票，谁没有资格投票。

除了像 2017 年那样使用数字资产投票外，我们还可以对为生态系统做出足够贡献的人、参加过足够多活动的人进行匿名投票，或者每人一票。

个人和在线支付可以通过 Layer2 上的超廉价交易实现，Layer2 利用数据可用空间（或使用 Plasma 加密的链外数据）和数据压缩，为用户提供超高的可扩展性。

通过 UniswapX 等去中心化协议，可以实现从一个滚动项目到另一个滚动项目的支付。去中心化社交媒体项目可以使用各种存储层来存储帖子、转发和点赞等活动，并使用 ENS（CCIP 的 L2 廉价）来存储用户名。我们可以在链上资产和链下证明之间实现无缝整合，链下证明由个人持有，并通过 Zupass 等系统进行 ZK 验证。

四元投票、跨部落共识发现和预测市场等机制可用于帮助组织和社区自我管理并保持信息灵通，而区块链和基于 ZK-proof（ZK-proof）的身份认证可确保这些系统安全，既能抵御来自内部的中心化审查，也能抵御来自外部的协同操纵。先进的钱包可以在人们参与 dapps 时为他们提供保护，用户界面可以发布到 IPFS 并作为 .eth 域名访问，HTML、javascript 和所有软件依赖性的哈希值可以通过 DAO 直接在链上更新。为帮助人们避免损失数千万美元数字资产而诞生的智能合约钱包将扩展到保护人们的 「身份根基」，从而创建一个比「用谷歌账号登录 」等集中式身份提供商更加安全的系统。

我们可以把更大的以太坊宇宙（或 Web3 ）看作是创建了一个独立的技术协议栈，在各个层面上与传统的中心化协议栈竞争。

许多人会将二者混搭使用，而且通常会有一些巧妙的方法来实现二者的匹配：使用 ZKEmail，你甚至可以让电子邮件地址成为你的社交恢复钱包的守护者之一！不过，同时使用去中心化协议栈的不同部分也能产生许多协同效应，尤其是如果这些部分的设计能够更好地相互集成的话。

「这些做 X  事情的人是腐败的、不好的，而那些做 Y  事情的人才是好人。」 说这样的话很容易的，但这是一种懒惰的回应。

要想真正取得成功，我们不仅需要对技术堆栈有一个愿景，还需要堆栈的社会部分，正是这些社会部分使得技术堆栈首先得以构建。

从本质来说，以太坊社区的优势在于我们认真对待激励机制。数十年来，PGP 一直想把加密密钥交到每个人的手中，这样我们就能真正使用签名和加密的电子邮件，但它在很大程度上失败了，但后来我们有了区块链数字资产，数百万人突然拥有了与他们公开关联的密钥，我们可以开始将这些密钥用于其他目的--包括重新回到加密电子邮件和消息传递。

非区块链去中心化项目往往长期资金不足，而基于区块链的项目却能获得 5000 万美元的 B 轮融资。我们让人们投入以太坊来保护以太坊网络，并不是源于出资者的仁慈，而是源于他们对自身利益的考虑--我们因此获得了 200 亿美元的经济保障。

同时，光有激励还不够。Defi项目通常以谦逊、合作和最大限度开源的方式起步，但随着规模的扩大，有时会开始放弃这些理想。我们可以通过极高的正常运行时间来激励造物主参与，但要激励造物主去中心化则要困难得多。纯粹使用协议内的手段可能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上述「去中心化堆栈」的许多关键部分都没有可行的商业模式。以太坊协议的治理本身显然是非金融化的——这使得它比其他治理更加金融化的生态系统更加稳健。

这就是为什么以太坊需要一个强大的社会层，在纯粹的激励机制无法实现的地方大力推行其价值观——但又不会产生「以太坊一致性」的概念，从而变成一种新形式的所谓「政治正确」。

在上述两方面之间找到平衡至关重要，但更恰当的术语与其说是平衡，不如说是融合。

有很多人进入区块链世界的初衷是为了获得财富，但后来他们熟悉了这个生态系统，并成为追求建立一个更加开放和去中心化世界的狂热信徒。

我们如何才能真正实现这种融合？这是一个关键问题，我认为答案不在于一个灵丹妙药，而在于一系列技术，这些技术将通过反复试验得出。

以太坊生态系统在鼓励 Layer2 项目之间纯粹通过社会手段进行合作方面已经比大多数生态系统更加成功。大规模的公益资助，尤其是 Gitcoin Grants 和 Optimism 的 RetroPGF 轮，也是非常有帮助的，因为它为那些没有看到任何传统商业模式的开发者创造了一个不需要牺牲自身价值的替代性收入渠道。

但是，即使是这些工具也还处于起步阶段，要改进这些特定的工具，并发现和发展其他更适合解决特定问题的工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然而，这正是以太坊社交层的独特价值所在。既要重视激励机制，又不能被激励机制所吞噬，这是一个独特的中途混合体。

我们既要重视一个温暖而有凝聚力的社区，同时又要牢记从内部感觉到的「温暖而有凝聚力 」很容易从外部感觉到「压抑而排外」；既要重视中立、开源和抵制审查的硬性规范，同时又要防范在社区驱动方面走得太远的风险。如果这种组合能够很好地发挥作用，那么反过来，它也将处于在经济和技术层面实现其愿景的最佳位置。